過度增大的母性元素
我們已注意到,女兒身上的母親情結要么導致女性方面過度增大,要么使其退化。女性方面的夸張意味著所有女性本能的增強,尤其是母性本能。
消極面出現在視生育為唯一目標的婦女身上,對她來說,丈夫明顯是次要的。丈夫首先是生殖工具,她把丈夫僅僅當作需要她照顧的對象,就像她的孩子、可憐的親戚、貓、狗和家具一樣,甚至她自己的人格也是次要的。她常常完全意識不到她的人格,她的人生是“寄居”在他人身上并通過他人而活,幾乎完全認同她照顧的對象。
首先,她從生孩子起,便依附孩子們;如果沒有孩子,她便沒有了任何形式的存在。像谷物女神得墨忒耳(Demeter)一樣,借由頑固的堅持,她迫使神明賦予她占有女兒的權利。她的愛欲(eros)僅僅是作為母親角色發展的,而出于個人角色的愛欲處于無意識狀態。這種無意識的愛欲把自己表達為追求權力的欲望。【這種說法基于不斷重復的經驗,亦即愛情缺失的地方,權力填補真空。】
盡管不斷“為他人而活”,這類女人事實上并不能作出真正的犧牲。受到無情的權力欲望和對母親權利的狂熱堅持的驅使,她們常常不但成功地毀掉自己的人格,而且還成功地毀掉她們的孩子的個人生活。這樣的一個母親越是意識不到她自己的人格,她的無意識權力欲望就會越強烈和猛烈。
對許多這樣的女人來說,相較得墨忒耳,肚皮女神鮑波(Baubo)是更恰當的象征。心理沒有朝著有利的方向發展,而經常處于原初狀態,完全原始,不相關和無情;而且像“自然”本身一樣真實,有時還很深奧。
她自己并不知道這一切,因此,正如她從來不會立即忘記她剛說過的話一樣,她不能欣賞她心理的機智或者理性地對其心理的深奧感到 驚奇。
過度發展的厄洛斯(eros)
【厄洛斯即eros,在希臘神話中意指愛神厄洛斯(丘比特),在英語中表示“親密之愛”,在弗洛伊德學派術語中為力比多(libido),即人的生物本能性欲;而在榮格學派術語中,厄洛斯對應于邏各斯(logos,理性)。用榮格的話來說,“在現代術語中”,前者為“心理的關聯性”,后者為“客觀的關注”。——中譯者】
絕不能由此斷定:如此的母親在女兒身上誘發的情結必然會導致母性本能的過度增大。恰恰相反,這種本能可能會被徹底毀掉。
作為一個替代物, 過度發展的厄洛斯產生了,而且這幾乎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和父親的無意識亂倫關系。【此時,主動權在女兒手中。但其他情況下,父親的心理發揮作用,他的阿尼瑪投射在女兒身上喚起了亂倫固著。】
強烈的厄洛斯異常重視他人的人格。對母親的嫉妒及超過她的欲望成了女兒日后事務的主題,這通常是災難性的。為了追求浪漫和興奮,這類女人喜歡浪漫的和令人興奮的事件,并對已婚男人感興趣。
不是因為這些男人本身,而是因為這樣的事實,即他們已婚并能給她一個毀掉一樁婚姻的機會。這是她的伎倆的核心所在。一旦達到目標,她的興趣會因她缺乏任何的母性本能而煙消云散,接著轉向下一個獵物。【這里,這類情結和與此相關的女性的父親情結存在差別,后者中的“父親”被人悉心照顧和溺愛。】
這種類型因其顯著的無意識而聞名。這樣的女人似乎全然不知她們正在做的一切,【這并不意味她們意識不到那些“事實”,而僅僅是她們不知道事實的“意義”。】這對她們或她們的受害者而言,都是百害而無一利。我幾乎不需要指出的是,對有著被動厄洛斯的男人來說,這類女人為他們的阿尼瑪投射提供了一個絕佳的陷阱。
對母親的認同
如果一個女人身上的母親情結沒有產生一種過度發展的厄洛斯,它就會導致女兒認同母親并喪失自己的主動權。
女兒既意識不到其母性本能,也意識不到自身厄洛斯,因此,她的人格完全投射到母親身上。凡是讓她想起她將做母親,要承擔責任,要建立人際關系,以及自己也有性需求的所有事情,都會喚起她的自卑感而迫使她逃離,當然是逃到母親那里。
在女兒眼中,母親可使一切事情盡善盡美,這對女兒來說,可望而不可即。作為一種女超人 (superwoman)(被女兒不自覺羨慕),母親提前經歷了那些女兒也許會經歷的事情。借由無私奉獻,她滿足于黏住母親,而同時卻又無意識地力爭,幾乎違背自己的意愿,對母親橫行霸道,這一切自然掩藏于完全忠誠和奉獻的面具之下。
女兒像影子一樣存在,她顯然已被母親吸干,通過一種連續的輸血,她延長了母親的壽命。這些無血的少女絕不會對婚姻具有免疫力;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其影子人生及被動性格,她們在婚姻市場上價值頗高。
首先,她們如此空白,以致男人可以自由地把自己想象的一切都歸咎于她們。另外,她們如此無意識,以致無意識生出無數看不見的章魚須,吸盡所有的男性的投射,這使男人極度愉悅。
所有的女性不確定性是男性果斷和執著夢寐以求的配對物。男人只有通過把一切猶豫不決的、模棱兩可的、曖昧的、混亂的事情投射到某個迷人的天真女性身上,從而擺脫掉它們,如此方能心滿意足地實現其果斷和執著。
這類女人獨特的被動和自卑感,使其不斷扮演受傷的無辜者,從而讓男人發現自己被選派扮演一個有吸引力的角色:他可以像一個真正的騎士一樣,伴隨著真正的優越感;也憑借著寬容,他擁有了忍受司空見慣的女性缺點的特權。
幸運的是,他依舊不知道這些缺點大部分由他的投射構成。女孩的眾所周知的無助具有特別的吸引力。她在很大程度上是母親的附屬品,以致當一個男人靠近她時,她只能慌亂地坐立不安。
她正好什么都不懂。她沒有任何經驗,嚴重需要人幫助,以致最彬彬有禮的求愛者也會變成最膽大的誘拐者,野蠻地把女兒從充滿深情的母親身邊搶走。如此絕妙的假扮好色之徒的機會并非天天發生,因此成了一個很強的動機。這便是冥王普路托(Pluto)從悲傷欲絕的得墨忒耳那里綁架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 的方式。
但是,根據神的命令,普路托每年夏季必須把妻子交還給他的岳母。細心的讀者會注意到,這樣的傳說不會偶然發生!
對母親的抗拒
上述三種極端的例子通過許多中間狀態連在一起。就這些中間狀態,我只會提及一個重要的例子。我印象至深的這個特別中間類型,與其說是女性本能的過度發展或抑制,不如說是對母親最高地位進行壓倒性的抵抗,通常也會一并排斥母親的其他一切。
這是消極的母親情結的最極端的例子。這種類型的女兒的座右銘是:“任何東西都可以,只要它不像母親!一方面,我們有一種魔力,可以讓我們永遠不會認同母親;另一方面,我們有增強的厄洛斯,它會通過充滿嫉妒的抗拒消耗自己。”
這類女兒知道什么是她不想要的,但對于選擇什么樣的命運,她卻常常完全不知所措。她所有的本能都以消極的抗拒形式集中在母親身上,因此她的本能對建立自己的生活毫無用處。
如果她能走到結婚的地步,婚姻要么成為她逃離母親的唯一目的,要么便是因為殘忍的命運賜予她一個擁有其母親性格中所有基本特征的丈夫。
然后,所有的本能過程都會遭遇意想不到的困難:要么性事不能正常運行,要么不想要孩子,要么似乎無法承擔母親的職責,要么是婚姻中的需求遭受不耐煩和惱怒的回應。
這非常自然,因為以每種形式對母親權力進行頑固抵抗成了生活的支配性目標,本能的一切就統統變得與現實生活無關。在此情形下,我們經常能看到母親原型的屬性一覽無遺地展示出來。例如,作為家庭(或家族)的代表,母親要么引發女兒強烈的抗拒,要么造成女兒對來自家族頭領、 社區、習俗之類的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
抗拒母親通常顯現為對象征母親的子宮的抗拒:月經失調、懷孕失敗、憎恨懷孕、孕期岀血及過度嘔吐、流產, 等等;而作為客觀存在的“物質”母親則可能導致女兒對物體不耐煩,擺弄工具和陶瓷時笨手笨腳,以及對服裝的品位低下。
再者,對母親的抗拒有時會導致女兒智力的自然開發,其目的是創造一個沒有母親一席之地的興趣領域。這種開發源自女兒自身的需求,絕非是為了打動或迷惑男人而被迫提升智力。
女兒真正的目的是要通過理性的批評和高人一籌的知識削弱母親的權力,以便向她列舉她的愚蠢、邏輯錯誤、生孩子,以及所受教育之不足。與此同時,智力發展通常伴有一般意義上男性特征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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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榮格全集》第9卷之《母親原型的心理學視角》;收錄于《榮格文集VII 情結與陰影》?;C.G.榮格/著;李北容? 吳于群 楊麗筠/譯;高嵐 張鰍元 游瀟/審校;申荷永/總策劃;長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