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經歷過疫情隔離的人來咨詢時,會分享自己封控前后的感受,幾乎都不約而同地談到:
在解封后回歸正常生活時,起初會有恍若隔世之感,不習慣走出家門,對外面的人和環境有隔閡、戒備心理,情緒容易波動。
尤其經歷過多次封控隔離的人,這種感受更加強烈。
從心理學的角度看,人封閉得越久,其內在的黑暗越深,對外界的敵意越重。
除了疫情導致的被動隔離,現實中,還有一些人主動選擇遠離人群的生活,長期宅家、獨居,不愿與外界有更多的連接。
人是群居性動物,與外界隔離久了,會導致思維鈍化,容易產生悲觀消極情緒,害怕社交,排斥外面的世界。
外界的人和事容易被當事人感知為是壞的、危險的,走到哪兒都覺得不安全,對誰都無法信任。
在過去的幾年里,他經常會產生一個意象,想象自己的后腦勺突然被一顆子彈擊中。
這個意象讓他不寒而栗,他試圖說服自己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跟這個意象對抗了很久,但這個念頭始終無法消除。
這件事長期困擾著他,以至于當他走在路上,總會突然猛回頭觀察一下,確定身后無人才覺得安心。
在裝修自己家和辦公室時,他選了質量最好的門,還在窗戶附近安裝了屏風,看上去屋子里又多了一道屏障:如果有人從窗外向我射擊,屏風沒準能擋擋子彈。
他因此來做咨詢。
咨詢沒多久,他又遇到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刷新了他對自己的認知。
他是一位公司老板,手下有一百多號人。
公司每年都有人主動離職,或被辭退。被辭退的人,就算心里有一些不滿,公司最后都能妥善解決,不會引發什么大的矛盾或沖突。
有一次,公司要辭退一名部門負責人,當然這是在他的授意下,他早就看那個人不順眼了,認為其業績平平,性格強勢,情商也不夠,處理不好人際關系。
分管人事的副總找那名負責人談話后,那個人很氣憤,當場說了一些狠話,諸如我要去申訴,我要找老板談,誰讓我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之類。
副總跟他匯報的時候,他有些緊張:他不會真的來找我吧?
副總有些遲疑:他說過要找您。但不一定真的來吧。
副總一走,他立刻把保安隊長召到辦公室,叮囑他盯緊那位負責人,隨時報告他的行蹤,等他改天正式離開后,再也不準他進入公司。
第二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在包里裝了一把餐刀。
怕什么來什么。當天快下班時,他和那位負責人竟然在辦公室門口劈頭一碰。
那一刻他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先看對方的手在什么位置(確定對方是否攜帶危險品),之后,他不得不和對方一起進入辦公室。
那個人是專門來找他的,一見他就開始訴苦,完全沒有從前強勢自信的樣子。
他承認自己工作很不稱職,很愧疚,但自己已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他懇請老板,能否讓他留下,哪怕沒有職位,去其他不重要的部門也可以。
說著說著,竟潸然淚下。
對方一落淚,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當即答應他不走了,另給他換一個部門。
等那個人千恩萬謝離開辦公室,他獨自愣愣地坐了好久,心里百感交集。
他突然發現,此前自己的緊張、恐懼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輕松與悲憫。
這個悲憫不僅是對下屬的,也是對他自己的。
過去他一直認為自己很自信,很有權威,沒想到一個下屬的威脅,竟把自己嚇到要帶刀上班的地步。
咨詢中,他談到自己的童年。
他從小生長在一個貧困的家庭,父母脾氣都很暴躁,幾乎天天吵架,吵到最后總要遷怒于孩子,他和妹妹經常莫名其妙地被父母打罵。
有時父母半夜吵架,還常常跑到他和妹妹的房間,劈頭蓋臉把他們從睡夢中打醒。
對他來說,最可怕的不是被打罵,而是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也沒有人告訴他為什么要打你罵你。
這種隨時隨地可能被打罵、被入侵的生活,使他從小到大都活在莫名的驚恐中。
他的癥狀其實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腸胃失調、咬指甲、眨眼睛,身體緊繃,很難放松。
他終于明白——
為何總擔心有人會害自己,攻擊自己,為何對人有那么多敵意和猜忌,為何對生活中的突發事件感到緊張,事情常常還沒有發生,他已經進入了防御、對抗狀態。
這一切只因為,他內心有太多的黑暗,對外部環境有太多敵意,有太多的假想敵。
那顆子彈、那把刀,一直都在他心里,是他隨時隨地想要朝外發射的敵意。
許多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假想敵。
這個假想敵可能是朋友、配偶、同事、領導,甚至可能是父母。
一位來訪者糾結是否換工作,糾結到失眠的程度,因此來做咨詢。
她想換工作的原因是自己的部門領導太可怕了。
那個領導是女的,心眼很小,敏感多疑,永遠從消極角度看待事情,永遠都有一個敵對的人,那個人可能今天是張三,明天是李四,后天是王五。
總之,她的世界里必須得有一個敵人,誰倘若不幸成為這個敵人,她還要發動大家去孤立他,刁難他。
有這樣的領導,下屬們自然都不好過,也不可能團結。每個人都害怕成為領導的眼中釘,除了拼命討好她,還互相玩心眼,打小報告,說別人壞話。
來訪者說,她和同事們每天上班最大的累不是工作,而是心理消耗。
身處這樣的環境,她常常一天什么都沒干,回家后卻累得直接癱倒。
部門領導上面還有領導,不跟下屬斗的時候,她就跟上級領導斗。不僅自己斗,還要帶領全體員工一起斗。
她幾近偏執地認定了某一個大領導對她不好,對整個部門不好,每天一上班就開始捕風捉影,說大領導又使什么壞招啦,又在整大家啦,又要損害大家利益啦,巴拉巴拉,直說得大家群情激憤。
最初她也信了女領導,覺得那個大領導對自己所在部門確實不夠重視,但很快她就發現,事情遠沒這么簡單。
有一次她從衛生間出來,看見女領導正鬼鬼祟祟扒在那個大領導門口偷聽,見到她,還跟她打了一個“噓,別出聲”的手勢。
不一會兒,女領導跑回辦公室,又興奮又氣憤地跟大家宣布她偷聽到的內容。
她看著她那張臉,想起她扒在領導門口的猥瑣模樣,感到又惡心又鄙視。
她說自己再不離開這個單位的話,就要被負能量吞沒了。
轉機很快到來。
有一次咨詢時,她很高興地告訴我,她不用換工作了。
原來女領導聽到一些不實傳言(被人利用),跑到大領導辦公室大吵大鬧,因為太過激動,竟暈倒在地,被送去了醫院。
出院后,女領導以身體不好為由不再上班,她所在部門又來了一個新領導。
后來她聽知情的同事說,之前的女領導有被害妄想和焦慮癥,過往的所作所為都是病態的表現。
那個大領導其實人很好,從沒有整過她,相反,女領導有時還給大領導使絆子,甚至做了一些損害單位利益的事情。
說到這兒,她有些幸災樂禍:聽說她不僅在單位搞得一團糟,把自己家也搞得雞飛狗跳,她老公要跟她離婚,她孩子也有嚴重的心理問題。
在現實生活中,有些人的人際關系不好,跟誰都合不來,難以融入外部環境,這也和內在的敵意有關。
一般人認為敵意是外界帶來的,但這個敵意其實是我們自己的。
我們活在一個充滿投射的世界里,所有關系都是投射的結果。
我們心中的假想敵,也是關系投射的結果。
這個投射是怎么發生的呢?
用弗洛伊德的話說,當我們的本我或超我對自我施加壓力時,我們就容易變得非常焦慮,為了消除這個焦慮,我們就會把導致焦慮的原因歸因于外界。
曾經有人跟我分享,她說她不敢靠近一個朋友,總覺得這個朋友對自己有意見,好象隨時都會沖自己發火似的,這讓她有些害怕。
后來我們在咨詢中探討,她發現自己對那個朋友有很多不滿,有好幾次她都想對那個朋友發火,只是壓抑下來了。
她終于覺察到,那個生氣、想發火的情緒是她自己的,跟那個朋友無關。
這個過程中,她把“我對她生氣”轉換成了“她對我生氣”,把應歸咎于自己的感受歸咎給對方。
這是一種典型的心理防御機制:把不好的感覺投射給別人,我就沒有不好的感覺了。
喜歡在心里樹假想敵的人,大多爭強好勝,有“受害者”心態,容易悲觀抑郁,認為外部環境是可怕的,人心是惡毒的,對人對事充滿敵意,卻常以好人自居。
這樣的人缺乏反思、共情能力,很難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問題,一旦發生不好的事情,會把責任全部推給其他人。
假想敵是我們想象出來的敵人,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對手。
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假想敵,關鍵要及時覺察并處理這部分敵意。
如果我們無力覺察,會把許多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和假想敵的斗爭上。
這個斗爭的代價是很大的,會引發內心的矛盾與沖突,消耗我們的身心能量,破壞我們的人際關系,甚至影響正常的生活狀態。
在你心里,有沒有住著一個假想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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