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0日凌晨,唐山市一家燒烤店發生一起惡性事件,一名男性騷擾女性并伙同多名男性對其進行毆打。該案件的相關視頻得到了廣泛的傳播,令人觸目驚心。
女孩們衣著規整,在亮堂的餐館與信任的同性好友吃燒烤,這一次,她們毫無破綻得讓受害者有罪論都站不住腳了。
如同工地中發生意外是小概率事件,但工人們也會無時無刻佩戴安全帽,持續處在小心謹慎之中,因為不好的后果過于慘重,難以承擔。
女性在生活中也是如此,與陌生男性搭乘電梯保持距離,搭乘網約車時再困也要保持清醒,但這種持續性的精神緊繃被這次事件徹底擊潰了,戰戰兢兢維護著的那一絲安全感蕩然無存。
我們恐懼,我們憤怒,正是因為這次我們清楚地認識到“她是遇難的我,我是幸存的她“。
我們意識到了這并不是一起孤例,它背后結構性的性別問題帶來了令人疼痛的清醒以及對不平等的憤懣。
01
厭女:規訓女性的手段
厭女(Misogyny)一詞來源與古希臘語“mīsoguníā ”,意為對女性的憎惡,而它的出現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神話。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認為女性是畸形的或不完美的男性,是一種相較于男性更低等的生物,應該服從于男性。從那時起,諸如女性是邪惡與劣等的觀念已經融入各種文化之中,形成了厭女的意識形態。
如今,隨著社會的發展與文化的交融,厭女的含義和用法早已超越“對女性的憎惡”這一初始定義所提供的限度。
Kate Manne認為厭女是父權意識形態下一系列社會現象背后的倫理邏輯,而厭女者也并非一視同仁地仇視所有女性,而是選擇性地針那些對父權抱有敵意或對其造成威脅的女性。
厭女是維護父權制意識形態的強制力,作為“執法部門”規范和監督女性行為,并懲罰那些不遵循性別規訓的“失格”女性。
這種將女性分為“好女人”和“壞女人”的二分機制與上野千鶴子在《厭女》中提出的厭女機制,即將女性分為“圣女”和“娼妓”有相似之處,目的都是試圖對女性分而治之。
那么在厭女的二分機制下男性就在坐收漁翁之利嗎?社會對男性有類似的性別規訓嗎?
02
渴女又厭女的非自愿獨身者
這次暴力事件的情節為一名男性以搭訕為由性騷擾女性后被拒絕,伙同其他男性對該女性及朋友其大打出手。期間有多名女性上前阻攔,均遭到毆打。
這種嘗試與女性接觸(性騷擾)結果遭到拒絕,惱羞成怒后對其暴力回擊的群體往往屬于非自愿獨身者(involuntary celibate,簡稱incel)。
最開始Incel只是一個分享自己無法與女性順利交往的經歷的網站名稱,后來隨著社群的發展,Incel被用于指代那些厭惡女性,認為她們魅惑自己卻又不愿與自己發生關系,認定自己在兩性關系中的失敗是整個社會所致的男性。
Incel群體中的著名人物則是被他們視為“圣人”的Elliot Rodger。他在互聯網上發布過多則厭女宣言,聲稱自己被迫忍受孤獨,始終被女孩拒絕,性欲無法被滿足,女孩們把性和愛給了其他的男人卻從來不給他,這讓他一直以來很痛苦。
2014年5月23日是他籌謀已久的“復仇日”,Elliot Rodger駕車沖撞行人并開槍共造成3人死亡13人受傷,完成了他對社會的扭曲式的報復。
Incel群體深深地為自己的性別認同所焦慮,如果說厭女文化是在對女性在進行分化和統治,那么霸權男子氣概則是社會對男性規訓的方式。
為了鞏固男性的性別優位,霸權男子氣概要求男性與傳統女性特質清晰地區隔開,并且時刻處于主導的優越地位。從小時候開始,父母就開始教育男孩要堅強、勇敢,不能“像女生一樣”哭哭啼啼。
在與其他小朋友的相處過程中,如果一個小男孩的行為舉止或使用的物品更多地與女性特征聯系在一起,那么男孩群體可能會通過戲弄、身體攻擊和將其孤立于群體之外等方式來解決這樣的性別越界。
到了青春期,一個沒有表現出足夠的“陽剛氣概”的男孩可能會被冠以“同性戀”的罵名,被更有“陽剛氣概”的男孩通過霸凌等方式壓制,因為霸權男子氣概下的他們必須通過排擠不那么男性化的人來穩固男性集體的統治性地位。
而一些具有社會破壞性的霸權男子氣概的實踐,諸如暴力、性別歧視、恐同等被稱為有毒男性氣質。
Incel顯然不屬于那些擁有霸權男子氣概的“阿爾法男性”,他們求而不得,逐漸發展出越來越多的有毒男性氣質,并將憤怒的出口指向了女性。
事實上,人們并非在渴女、厭女中作出二選一的抉擇,厭女經常以渴望女人、愛慕女人的方式呈現,體現了支配與控制的欲望。
正如社會學家上野千鶴子在《厭女》中所描述,成為一個男人的條件并不是得到女性的認可,而是通過男性集團的承認,而其中一種“像個男人”的證明,就是把一個女人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
比起“得到”女性,他們真正渴望的是得到男性的認可,而要成為男人眼中“真正的男人”,完成性的主體化認同,就需要將女性作為性的客體,并加以控制。
Incel群體激烈的情緒中不僅有被女性拒絕后自尊受挫產生的憤怒,還有對被其他男性朋友質疑男子氣概的恐懼。
這些悲哀的男性施暴者其實是在試圖向其他男性展示自己的男子氣概,暴力是他們維護自己男性尊嚴的方式。
他們力大無窮,他們引以為豪。
但是,有毒男子氣概從來不只有暴力一種,它有時還打著“保護女性”名義的方式出現。
03
聲稱“女性需要被保護”也是一種厭女
社會心理學家Glick和Fiske將視女性為比男性更弱小的存在,并時刻將她們視為需要被保護的對象的偏見稱為善意性別歧視,相較于那些類似“女生就是沒男生理科好”“我們這個職位不接受女性”公然貶低女性的敵意性別歧視,它往往更加難以被察覺,并且悄無聲息地融進了許多文化價值中。
善意性別歧視者通常主觀上懷著善意,認為女性純潔又美好,比男性更弱小并且需要被好好保護。
他們常常溫和地否認女性的主體性,帶著關切的家長式語氣將女性限制在某些特定性別角色中,例如認為“女孩子就不要做那么辛苦的工作了”“家務活果然還是女生更擅長呢”“女孩子未來還是要找個老公來呵護你才行”。
雖然善意性別歧視和敵意性別歧視以不同的方式呈現,甚至前者還帶著主觀上的善意,但是跨文化研究表明兩者存在正相關,也就是說它們實際上是一體兩面,相輔相成地維護著性別中不平等的權力關系。
04
面對厭女,我們并不是束手無策
性騷擾、毆打女性是厭女,呼吁女人由男人保護是厭女,用“嘗試摸后背被拒”指代性騷擾是厭女……在這個事件中我們清晰地看到了厭女是如何運作和流轉的。
生長于這個厭女的社會,不被它侵染的人恐怕不存在,即使是女人,也可能將這些偏見內化,但我們依然可以做些什么。
厭女的內核是將女性視為無主體性且相比男性主體更劣等的存在,那么能與之對抗的則是,女性找回自己的主體性,男性承認女性的主體性。
“女人能保護女人。”
那些唐山毆打女性事件中挺身而出保護她人的女孩證明了姐妹情誼真實存在,而非那些質疑者口中的“塑料姐妹”。
而在很多事件中,比起男人的保護,女性更需要法律上的保護。
“女人能理解女人。”
女性也可以更多地將價值建立在自我認可上,當我們真心認同并看見自我及其他女性的價值時,自己及她人的話語也變得更加有分量。
身處厭女的社會中,也許我們無從得知穿好看的衣服、化妝是為了自己開心還是為了獲得男性、社會的認同,但我們可以通過判斷“這么做我很高興”還是“不這么做我會受到懲罰”來區分迎合規訓和真心喜歡。·
這兩者時常有重疊,但我們不必對自己太過苛刻,重要的是更多地關注自我,并保持憤怒。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氣才是美德。”
希望嚴懲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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