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過的是什么也沒發生,我們還要活下去
發布時間:2021-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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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立春》里的王彩玲總是這樣描述著春天: 每年的春天一來,我的心里總是蠢蠢欲動,覺得會有什么事要發生;
但是春天過去了,什么都沒發生,就覺得好像錯過了什么似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靠在門框上,面對著小鎮上灰蒙蒙的天空,眼睛里卻是無限對遠方的遐想: 北京寬闊的街道,廣場和夜燈下璀璨的天安門,還有高雅的歌劇殿堂…… 王彩玲,小鎮青年,生得胖,還是齙牙。 但是她卻有藝術追求,她熱愛歌劇,是鎮上唯一的音樂老師。 每當她唱起歌劇,她的靈魂穿越了故土,飛躍到了塵世的上空。 歌劇里的絢爛和優美,帶給她夢想,她漸漸認為自己從來不屬于這個她出生的小鎮。
王彩玲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了隨時要走的狀態,她對所有人說:
“我馬上就要走了,北京就要調我走了” “我才不會在這個城市發生愛情” 她認定自己注定是要“走”出故鄉的…… 01.那個你曾一心想逃離的故鄉 “我不等于我的出身”——人們正是用“故鄉的反叛者”這個身份,向世界宣告獨特自我的誕生。 電影《伯德小姐》里的女主角克里斯丁更極端,她看不慣家鄉愚蠢的一切,甚至連父母給她取的名字都覺得束縛了她。
她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叫:
“lady bird”“鳥小姐” 她總在糾正別人我不叫克里斯汀,好像在說——“我是一只無拘無束、可以隨時飛離的小鳥。” 如果說,父母給的名字和你的出生地代表著“你從哪里來”,那么“lady bird”“北京”這樣的遠方,代表著你對未來的看法。 那時候,我們還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時候,我們還是剛出世的孫猴子,還沒有被壓過五行山,還相信憑我一身本事,敢叫日月換新天; 那時候,只要聽到火車的汽笛聲呼嘯而過,我們就心生向往;
只要看到父母瑣碎的生活,就在心里質問他們“為什么可以忍受這么無趣的人生?”
只要走在小城的街道,就在厭棄“它為什么永遠這副陳舊的模樣?” 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是所有青春的疼痛——那時的我們看不慣自己的出身、故鄉、甚至親人。 我們渴望離開家,就像渴望超越平凡一樣迫切、徹底。 02.不甘平凡的舞步,與生來就有的局限
但,一心反抗,最后都會遭遇挫折,敗給自身的局限。 余秀華,一個女詩人,也是一位腦癱患者。 但是她寫的詩是那么大膽——“穿越大半個中國來睡你”,就是她寫的。
在一部余秀華的紀錄片里,她參加了一場針對她詩歌的研討會。 她對開會倒是沒什么很大的興趣,但是對參加會議的鄰座男詩人很感興趣,她晃著腦袋說,“今天坐在你身邊坐一天,很幸福。” 那男的都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說了一句“得了,你別開玩笑了。” 紀錄片導演是個帥哥,她對拿著攝像機的導演讀情詩,還說:這首詩寫給你的。 詩的內容大膽、赤裸。 一位腦癱的、說話不清楚的農村女詩人,看她撩男人是奇異的體驗。 因為她的眼神里露出女性調皮的笑,但生理上卻不能自控。 她的靈魂是絕色的女子,但她卻只能終生被困在殘缺的身體里。 她所期待的愛情,霸氣,又遙遙無期。
在《朗讀者》里,董卿問:你現在有愛情了嗎? 她說:下輩子再告訴你吧。 她已經默認這輩子不會有愛情了。 再看余秀華的詩歌,你會發現那些刺眼的情色字眼就好像是一種對生活的攻擊,傾訴著她舉步維艱、搖搖晃晃地活著的人間際遇。 人人都要戴著鐐銬在這個世界上艱難起舞,鐐銬就是出身的限制。 如果你懂余秀華,也就懂了《立春》里的一部分王彩玲。 很多影評說,王彩玲愛的不是藝術,是通過藝術的途徑實現成功,從北京到巴黎去。 我覺得有點惡意。 王彩玲要的只是“平衡”——她在現實中有多暗淡無光,她就有多留戀夢想的世界。 這就跟余秀華越不被人愛,她的詩歌里情色和欲望就越亢奮一樣。 因為這個微妙的平衡,讓王彩玲可以在那個灰暗的小鎮活下去,也可以讓余秀華找到一個完整女性的力量感。
但顯然,世界卻有另一種現實——
一位殘疾女詩人,很難找到她想要的愛情。 跟這個社會對女性的看法有關,跟女殘疾人也有關。 而電影里,王彩玲來到北京,耗盡積蓄也買不到戶口,還被騙到一無所有,求職時又發現,連一個三流劇團指導都看不上自己的唱功……這才發現,自己太不了解這個世界了。
世界的運作規則依照的不是人心的炙熱,而是客觀的現實。 人的出身局限是一件什么樣的事? 是身體、身份、階層里總有永遠都翻越不過去的尷尬——人的夢想雖然可以膨脹,但現實總會在膨脹的臨界點,給予你痛擊。 這也是心理學上說的人從「原始自戀」到「健康自戀」的轉折點。 每個人出生都是驕傲的,都有一個自戀的階段——相信我會不平凡,我的人生肯定跟父輩不一樣。 但是,我們在和客觀世界的相處中,會發現邊界,會被迫回過頭來調整我們的自戀。 比如把自己的雄心壯志換成可實現的目標。 理想主義者絕望地說:這是一種放棄!一種失敗! 但心理學家,卻認為:放棄,也是一種成長。
至少,它整合了客觀和主觀,明確了你自我的邊界,以及和這個世界的現實關系。 03.如果什么都沒有發生? “最難過的是什么也沒發生,我們還要活下去。” “更難過的是我們變老了 ,再也不期待也不相信會發生什么了。” 在網上看到這兩句話,是一個網友說自己的中年感悟。 如何對待自己的限制?夢想的邊界又在哪里? 當你問自己“如果什么都沒有發生,你該怎么辦?”的時候,說明你的人生進展到了新的階段。 王彩玲最后的選擇是:走進婚姻介紹所,收養患有兔唇的女兒,為了給女兒做手術而當上了賣羊肉的屠夫。
這樣一種轉變,更像一次頓悟。 經過很多挫折后,她認為自己應該、也可以,放下飛翔的心,去做一個平凡的人了。 不得不說,這也是我們大部分人在青春劇終時的樣子。 她在天安門廣場上依然聽到了歌劇院的歌聲,那時候她帶著自己的孩子在這里游玩,雖然分不清這優美的歌聲是耳邊的幻覺,還是心中的聲音……但她笑了。
第一次,歌聲不再是遠方的召喚,而是此刻生活的“背景”, 她把夢想折疊進了生活,屬于現實和夢想的兩個自我終于可以和平相處。
人當然可以一輩子都自己想怎么折騰怎么折騰,但是壞消息是總有一天你會折騰累。 累到你會質疑,不平凡真的那么有意義嗎? 難道我們每個人不是首先、有責任讓自己活得更踏實,更溫暖,不再活在對抗的痛苦之中嗎? 更進一步,總有一天你也會走向年輕的反面,不再沖動,這時你會重新理解你的出身和限制帶給你的非凡。 如果沒有壓抑的肉體,余秀華的詩就沒有力量;
如果沒有對墜落的不甘,就沒有王彩玲歌唱中逆風飛揚的感人激情; 生活如此復雜,所謂自由,不是平凡和非凡的對立,而是兩者的平衡。 這種平衡不是放棄,而是新的整合。 04.變的不是故鄉,而是當年離家的人、現在歸鄉的人 不知道你當年離開家鄉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我感覺自己是去“冒險”。 冒險,意味著我要踏上征途,那時候我需要很多反叛故土、格格不入的情緒,來推動自己遠走,去經歷一切。 可是,當 “經歷完一切”的離散之苦,我們找尋的卻不知覺中變成了“歸屬”。 中年后,我也會驚訝地發現自己越來越像自己的母親了,不時會從自己嘴里說出父母當年說的話。 那時候對抗過的父母的一切,現在卻復活在自己的身體里了。 生命就是這么奇妙,出走和回歸,可以看作一個生命的循環。 故鄉,其實也很接近我們心中的“母親”原型。
它是一個只有你長到足夠大、大到走出了自己的理想世界、能理解成年人的世界、才能一步步地接近的地方,是一次回歸。 故鄉沒有變,變化的是我們自己。 每年春節回家,都在審視自己和故鄉的關系,為的也是體驗我自己的變化。 我很確定,有一天我依然會回到城市定居,但是也越來越珍惜故鄉的溫暖了。 現在的故鄉,不代表年輕時的“墜落”,更代表“庇護”、“過去”、“親情”,以及它屬于你的那一段專屬童年時光。 青春期的徹底完成,是你同時發現對不凡的追求也是很平凡的;而平靜的生活中也有著非凡;非凡,不是另一種人生選擇,而是隱含在每個平凡的生活之后的意義感。 這時候,故鄉和你身處的異鄉并沒有本質的不同,哪里都是平凡又不平凡的人。 我們從對世界更寬闊的理解中,找到了回來的路。當你對“生來是誰”無限感恩之時,就是讓鄉愁再次燃燒之時。 艾略特說: 我們不必停止探索,而我們全部探索的結局,將會是重新抵達那個我們最初出發的地方,然后第一次真正開始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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