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不開心”的青春期
發布時間:202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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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成長,我們離青春越遠,遠到我們也開始在某個時間對那些十幾歲的孩子自以為是地說著只有大人才能聽懂的話。
一般情況下,我們大概知道自己想表達什么。在試圖表達清楚自己意思的過程中,我們往往會從中獲益,但也有風險,那就是也許我們會發現我們所說的只是一些顯而易見的事,或是發現我們其實并不知道我們所說問題的答案。
比如我們對青春期的孩子的各種判斷或試圖理解。
無論如何,人類會隨著時代而進步,我們不同于二十年前的自己,今天的青少年也不同于二十年前的青少年。但是青少年的“不開心”似乎還是一如既往,那些“不開心”的青少年到底怎么了?
1.
那些在青春期表現出劇烈情緒波動的“不開心的”孩子們,常常讓我們束手無策,也會在內心的峽谷里激蕩起憤怒、厭惡、失控、無奈等等復雜的感受與回想。
或許是面對青春期的孩子們總是不容易,理解他們又太難。因此,盡管當今的社會和家長已經十分關注孩子的心理健康,但我們依然會發現,那些過早表現出心理成熟的孩子通常會得到家長或老師的夸獎。
一個能夠照顧到他人情緒的孩子確實惹人憐愛。然而,事實上,早熟并不比晚熟更健康。健康意味著一個人的成熟度符合他的生理年齡。在六歲的時候就是六歲的樣子,在十歲的時候就是十歲的樣子,這才是健康的。而對于十幾歲的青少年來說,“不開心”才是他們本來的樣子。
溫尼科特在《家是我們開始的地方》一書中強調,一個處于青春期的男孩或女孩陷入掙扎并不屬于病態。不僅如此,他認為如果一個男孩或女孩到了十四歲還沒有邁入青春期的大門,他或她就可能會無可避免地被拋入一種混亂和懷疑的狀態中,雖然這個狀態也不能說是不健康的狀態。
他們看起來“意氣消沉”,處于青春期帶來的麻煩之中,但他們也最能找到自己的解救之道。在當下這個時代,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能夠將青少年時期作為一個與處于同一狀態的其他人共同成長的階段去體驗。時間的流逝在此是有意義的。人們通過青春期邁向成熟。
成熟意味著邁向獨立,但這世上并不存在毫無依賴的獨立。在健康個體的生命中,也會存在恐懼、相互沖突的感受、懷疑和挫折感等特征,而且這些特征并不比積極特征少。最主要的一點是,成熟意味著這個人感覺到他或她活出了自己的人生,能夠為他們自己采取或不采取行動而負責,能夠享受成功所帶來的榮譽,也能承受失敗所帶來的指摘。
這樣的成熟絕非一蹴而就的。
人們的成熟化傾向是由遺傳得來的。與此同時,個體的發展也依賴于其生活的環境。足夠好的環境可以為個體的遺傳傾向提供有利的發展條件,使其以一種錯綜復雜的方式按照遺傳因素健康發展。
問題是,拋開我們難以控制的個體遺傳傾向,什么又是足夠好的環境呢?
2.
要想回答這一點,或許我們需要回到最初的母嬰關系,從源頭一步步走來,看到青春期和現在。
一開始,足夠好的環境要求母親高度適應嬰兒的需求。在通常狀況下,母親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因為懷孕與生產使母親處于一種特殊的狀態下,溫尼科特將這種狀態稱為原初母性貫注(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漸漸地,母親的適應度會下降,這是因為隨著成長,嬰兒越來越需要經歷挫折,并對挫折做出反應。適度的挫折能夠使嬰兒在母親不在的期間,在嬰兒自己的內在創造出一個母親的形象,而這正是創造力的開端。
一個處于健康狀態的母親有能力延緩適應度的下降,直到嬰兒有能力以憤怒來回應。若母親的適應度下降過快或者從不下降,則會使嬰兒遭受創傷。這種創傷意味著嬰兒作為個體存在的連續性被破壞了。
打個比方,如果嬰兒找到了手指作為母親乳房的代替物,并且吸吮手指時,母親強硬地將其手指拿下來,要求其只能吸吮母親的乳房,就會破壞嬰兒作為個體存在的連續性。而只有在連續的存在狀態中,個體才能建立起一種感覺——感覺到自己,感覺到一切是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存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將成為個體人格的一個特征。所以,如果嬰兒在自己的感知階段被打擾了,這種連續性就會被打斷,從而影響嬰兒建立自己的感知。
當嬰兒漸漸長大,這個孩子會漸漸發展出對現實做出客觀評估的能力,能夠對“非我”有清晰的認識,將其與“我”明確地區分開來,能夠區分共享現實與個人精神現實,并且已經形成了一種內在環境。
在這里值得注意的是,內在環境與個體的感知直接相關。如果一位母親有八個孩子,那么其實存在著八個母親。這不是簡單地因為這位母親對待八個孩子的態度各有不同。即使她能夠用完全一樣的方式對待每一個孩子(我知道這很荒唐,因為母親不是一臺機器),每個孩子也會透過他自己的眼睛看到一個他自己的媽媽。
如果孩子繼續按照這樣的藍圖生長,他就會順利地走過潛伏期,來到青春期。青春期的到來既是一種寬慰,又極其令人感到困擾。
有些青少年在這個階段過得非常辛苦。他們可能要忍受以下幾種完全不同的現象之間的相互作用:他們自身的不成熟、他們自己在青春期時出現的生理和心理變化、他們對人生的看法,以及他們的理想和抱負。不僅如此,他們還要忍受他們眼中的成人世界的幻滅——實際上,這個世界對于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個妥協的世界、一個有著虛假價值觀的世界、一個無限偏離了主題的世界。
一個14歲的女孩被父母送來診室,原因是她對父母的冷漠和對老師的桀驁不馴,同時她幾乎少有同齡人的朋友,孤單而暴躁的她因為一再地掀起家庭內和學校里的風暴,學習成績劇烈下滑而被送來診室。父母不能理解乖順少言的小女孩如何一夜之間變成小獸,期待咨詢師能“修好”她。
父母和師長不知道的是,或許因為女兒足夠大了,母親開始因夫妻矛盾而總在女孩面前“討伐”父親,并轉述父親對女兒的一些負面感受,撕裂了父親在女兒眼中的形象;一直宣揚尊重他人的老師卻被她聽到在辦公室里八卦著其他學生家長的不堪隱私,讓她不再相信這位老師所說的一切;一直和她關系還不錯的同學,某天卻和其他人調侃她發育明顯的胸部,男生的竊笑也讓她感到驚慌憤怒,這讓她不愿再走進群體,寧可一個人呆著,抵擋內心世界里的千軍萬馬。
生理心理的雙重考驗,讓她難以在外部平和,在這個階段,她不得不艱難的重新尋找自己的視角和位置,整合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同時忍受著狂怒和沮喪一次次將她沖下懸崖。
3.
當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告別這個階段時,他們會開始感覺到真實,開始有了對于“自己”(self)和“存在”(being)的感受。這是健康的狀態。存在會帶來行動,但是在存在之前,是不會有行動的,這就是他們傳達給我們的信息。
事實上,我們不需要激勵那些處于個人的困境之中的青少年,他們仍有依賴性,卻顯得桀驁不馴。當一個男孩或一個女孩度過青春期,他或他會開始對父母和社會責任產生身份認同。這是健康的。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健康”和“輕松”并非同義詞,“健康”和“開心”也不是必定相對應的。有些人會對那些看起來不開心的青少年說“你是不是心理有問題了?”與這句話可能會帶來的傷害相比,青少年的“不開心”帶來的“損害”,顯然是小巫見大巫。
此外,我們不會忽略青春期帶來的一種可能性——可以令人充滿男性魅力或女性魅力,這對少男少女來說是一種巨大的幫助。換句話說,完整的生殖力已經成為青春期階段個體的一個特征。然而,我們要信任這些孩子,他們不會認為本能的驅動就是全部。同時,他們也需要有能力來駕馭自己的這些本能。
4.
如何算是順利地度過了青春期?是當青少年獲得了完整的生殖力,變成一個可能成為父母的成年人時。具體而言,是指一個希望像父親一樣的男孩能夠做關于異性的夢并充分發揮他的性能力時,或一個希望像母親一樣的女孩能夠做關于異性的夢并在性交中體驗到性高潮時。
溫尼科特在《家是我們開始的地方》中提到了一個測試方式:
看個體能否將性體驗與喜歡以及更廣泛意義上的“愛”這個詞相結合。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有時候看起來個體在性方面運作良好,但是人們仍然會發現男性魅力和女性魅力會使個體進入耗竭狀態,而不是令個體更豐沛。
因此,我們必須小心理解的一點是,性可以作為部分功能發揮作用,但是我們不能依據行為或表面現象來看待個體,我們要看的是個體的人格結構及其與社會和理想狀態的關系。
由此,我們從母嬰關系開始,看到了青春期的巨大轉折與挑戰,以及它如何為成年的生活創造出新的議題。
溫尼科特對青春期的理解并不僅限于本文,事實上,他對個體在青春期時的情感發展以及在其他各個重要階段的情感發展軌跡有著更為深入細膩的探討,而這些內容都被幸運地收錄進《家是我們開始的地方》。
不僅如此,他還更細致地考量了如何以人格內部的自由、信任與信仰的能力等來判斷個體是否處于健康狀態,可以幫助和指導我們理解不同發展階段的個體,包括嬰兒、幼兒、青少年及成人。
“不開心”的青少年也許正處于健康狀態的“不開心”之中,也許要走過“不開心”的青春期,他才能夠成為可以接受忙碌,也能享受輕松的成年人,才能成為精神層面富有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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