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壓抑了人性 ,卻騙不了自己
發布時間:20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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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奧地利精神病學家西格蒙德 ·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逝世八十周年紀念日。
1923 年春天,弗洛伊德被診斷罹患口腔癌,這可能與他每天抽太多雪茄的習慣有關。但即使在癌癥被發現后,他也沒改變這一習慣。此后的十六年里,他接受了31次手術。最后,醫生切開他的面頰以便控制致命的腫瘤,最后使用人工支架修補上頜。 1938年,弗洛伊德稱之為“不速之客”的癌細胞加劇擴散,一度使他無法說話。弗洛伊德說:“哀莫大于一個人的軀殼先他而去。” 這一年,德國占領維也納,因為猶太人的身份,弗洛伊德的著作被公開焚毀,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干預下,納粹收了25萬奧地利先令的贖金,放弗洛伊德和他的家人出境。 流亡到倫敦弗洛伊德,面部塌陷,形容枯槁,但頭腦依然清醒如昔,堅持研究工作。盡管日益惡化的癌癥造成劇痛,但他拒絕服用任何鎮痛藥物。這位精神分析大師說:“我寧愿在痛苦中思考,也不能失去清醒的頭腦。 1939年9月,弗洛伊德已到彌留之際,83歲的他已經無法進食,為避開逐臭的蒼蠅,需終日躺在蚊帳里面。弗洛伊德的私人醫生舒爾茨曾經答應弗洛伊德,在生命終結的時刻幫助他使用鎮痛劑。舒爾茨給他打了一針嗎啡,12個小時后又打了一針。弗洛伊德隨后陷入昏迷。第二天清晨,弗洛伊德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那是1939年9月23日凌晨三點。 選擇一種有尊嚴和體面的死亡,能夠安靜成熟而非恐懼驚慌地坦然面對死亡,是這位精神分析大師最后所表現的態度。他對人類的本性和必然的災難充滿了悲觀的結論,但在這種悲觀的宿命論中卻存在著一絲的希望,希望人們能以理智面對自己的潛意識和黑暗的本性,唯有如此才能扭轉人類的命運。
如果這個世界不曾出現弗洛伊德,那么人類自我認識史,大概會有完全不一樣的面貌——至少會少很多趣味、神秘和藝術性。
也是因為這趣味、神秘和藝術性,嚴肅的心理學家們根本不想承認弗洛伊德是心理學家,他們只愿承認那些能被解剖的器官和能被驗證的事實,比如:大腦前額的哪一塊區域是負責記憶,猴子受到第幾次電擊懲罰會徹底放棄努力,在他們看來,沒有生理和實驗基礎的推論都是bullshit。 可是,正是因為弗洛伊德,許多人才對心理學產生濃厚的興趣。比起猴子和腦回溝,人們更容易被弗洛伊德的本能、潛意識、童年陰影、夢境所吸引。 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座漂浮的冰山,數千年來,沒有誰比弗洛伊德更直截了當地指出了那潛伏在水面下的、巨大的、不為人知的,也不為我們自己所知的部分。 弗洛伊德說:在我之前,詩人和哲學家早就發現了潛意識,我只是發現了科學研究潛意識的方法。 他所謂的科學方法,其實主要是案例分析(包括他自己的個人經歷),所以越來越入不了當代“科學家”的法眼。 他說得對,他是哲學家和詩人在心理學領域中的延續,并且成功地讓他的理論比詩歌和哲學著作在大眾中更普及。 他的理論看似艱澀幽深,但說起來,每個人都懂。 △David Cerny《吊在外面的人》 這個被懸在半空、單手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的男人,正是著名的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弗洛伊德一生多次罹患恐懼癥,包括對他自己死亡的恐懼。83歲時,他被確診為口腔癌,因為無法忍受病痛與恐懼,讓自己的朋友與醫生幫他注射了30毫克嗎啡自殺。 藝術家David Cerny的這件作品展示的就是弗洛伊德對恐懼死亡的不斷抗爭。
01 | 過去并沒有真的過去
首先,是被抑制的記憶。
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我們不可能記得過去發生的所有事。遠的,三歲之前的記憶是一片模糊的空白;近的,可能連昨天的細節也想不起來。我們很可能活了30年,但記得的不過是一些碎片的瞬間。
從唯心的角度來說,我們的“生命”遠遠短于我們的物理時間。
一個沒有記憶的人,無論他/她經歷過什么,都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記憶對我們如此重要,當我們仔細去想,才會意識到這一點。
可是,我們的大腦不是忠誠的硬盤,不會如實記錄下每時每刻發生的事,更不會分年月日整齊排列好,只待我們隨時隨地準確查找。我們的大腦是狡猾的小偷,偷走了許多重要的東西,并且常常把作案現場打亂,形成虛實難辨的混淆假象。
尤其是童年的記憶,由于路途遙遠,它們往往是隱匿的、扭曲的。又因為兒童的心智還很嬌嫩,無法理解和承受某些不快或痛苦的經歷,于是這些經歷就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沉入了記憶的深海。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這就是最可怕的深水怪獸,極有可能控制著一個成年人的言行模式,或毀掉他/她的一生。
誰的童年沒有一點痛楚呢?
“無憂無慮”的“童年”——這是多么不假思索又一廂情愿的形容詞和名詞的搭配!
在十位美國歷史學家合著的《童年的歷史》中,作者寫道:
童年的歷史是一場夢魘,我們只是剛從其中醒來而已;越是往歷史上追溯,兒童得到照顧的水平就越低,兒童遭到殺害、遺棄、毆打、恐嚇與性侵犯的情況就越嚴重。
兒童其實是最無能為力的一群人。
即使近100年來,孩童的地位顯著提高,父母也有心好好照顧子女,可是,許多父母并沒有正視過兒童的心靈感受,同時也因為大多數成年人都在生活中苦苦掙扎著,本身活得粗糙又無奈,無暇顧及那么多。
如果被虐待的經歷屬于少數的“非正常”情況,那些看起來“正常長大”的孩子呢?
要讓他們仔細回憶,可能每個人都有不少委屈:
被漠視過、被打擊過、被控制過、被踐踏自信、被不公正對待,還有,或多或少見識過貧窮、猥瑣、暴戾或死亡……也或多或少在孤獨和恐懼中縮緊過自己小小的身軀。甚至許多看起來衣食無憂、在“溫室”中的孩子,在長大后回想起童年的一些事情,也會忍不住淚流滿面。
所以,沒有誰知道一個人的童年心靈曾遭受過什么、意味著什么,連他/ 她自己也不知道。
弗洛伊德認為,人對難以承受的痛苦經歷,有一種天然的逃避——不愿意想起和記得。特別是童年的難堪經歷,會被打入潛意識的冷宮,但卻又掌握了巨大的報復魔力,在日后每一個類似的情景出現時,當時的情緒和應激行為就會無意識地重現,形成一次次的鎖鏈輪回。盡管,當事人不知道為什么,也可能早想不起當年的事件了。
弗洛伊德死后,電影這門藝術正好迎來黃金發展期,電影的敘事深受弗洛伊德的影響,我們熟悉的很多心理懸疑電影,其主角的性格行為都可追溯到童年經歷。大家都逐漸認同了這個共識:童年經歷是潛意識最豐富的資源、最危險的操縱者。
其實,不僅是童年經歷會有這樣的潛伏后果,哪怕在成年之后,當一個人遭遇了特別痛苦的打擊,也會形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理情結。
總之,弗洛伊德讓我們明白,“過去的”并不就真的“過去了”,人們不愿意記得或不愿意提起某段經歷,以至于我們的意識狡猾地把那段經歷藏起來,并不代表它們就不再起作用;相反,正是我們意識不到的、那些被抑制的記憶,才決定了我們的關鍵言行。
潛意識就是這樣無形中控制你的行為,卻又讓你意識不到的東西。
02 | 永不停歇的本能
關于潛意識,弗洛伊德還說了,潛意識的組成,不僅有被抑制的個人記憶,還有身為人類這個物種無法擺脫的本能和欲望。
本能,或者欲望,是讀懂弗洛伊德的第二個核心概念。
人是社會動物,不是狼孩,我們自打出生就活在一套社會規則中。社會規則推崇穩定和理性,因為這樣才能實現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
然而,這套規則是極其理想化的狀態,就像希臘哲學家構想出來的烏托邦,在他們的構想中,人人都是理智的、有道德的,既能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又不會去傷害他人。 一代又一代的哲學家和社會學家都期待能培育出公民的理性和智慧,建造一個和諧又欣欣向榮的人類社會。
可是,人類遠沒有這么簡單。
人的天性里有比所有動物都更強烈的瘋狂、混亂、暴力、矛盾與沖突。
弗洛伊德認為,人被原始本能驅動著,它是一種“性本能”,也是生命力量的源泉,你無法否定和閹割它,因為,那意味著生命本身的終結;這股原始本能,讓人永遠無法成為“理性”的主人,卻淪為“本能”的奴隸——人常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明明知道不對卻又偏偏忍不住要去做的事。
是啊,哪怕看起來“最正常”的人,都有點“做不正常人”的秘密渴望。
你可能是一個教授,卻想去舞廳跳鋼管舞;你可能是一個乖乖女,卻羨慕那些在大街上裸奔的人;你可能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企業家,卻在偷偷策劃一場欲罷不能的私奔;你可能躺在老公身邊,卻又幻想著另一枚小鮮肉……
總之,你做不了殺人放火的事,卻也會通過私奔、逃離、耍酒瘋、尖叫、性幻想……來偏離一點正常的軌道,實現那些莫名的沖動。
人,并不是總愿意活得“正確”“積極”“崇高”,渴望活得“錯誤”“墮落”和“骯臟”也是時常會跑出來的念頭。
人,常常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盡管知道這不對,卻從禁忌中得到快感——這一切,都是與理性及道德相背離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手記》中借一個瘋子的口說:
一個人可能會故意對自己有害,希望自己干蠢事,即:有權做哪怕最蠢的事,而不是束縛自己的手腳。
他還說:
理性的思維能力只是我整個生命官能的區區二十分之一,理性知道什么呢?
理性僅僅知道它已經知道的東西。可是人的天性卻在整個地起作用,天性中所有的一切,有意識和無意識,哪怕它在胡作非為,但它畢竟活著。 這個“瘋子”應該代表了每個人內心的放縱欲望。這也能解釋人類層出不窮的戰爭。為了體驗到活著的存在感,人們不惜釋放邪惡和暴力;而那些能煽動群眾的戰爭鼓吹者,無非也是利用了每個人無意識的攻擊欲。
有理智的人很早就發現了人有“瘋狂”和“沖動”的本性,他們稱之為“魔鬼的誘惑”,并嚴厲地告誡自己和他人,千萬不要中了魔鬼的圈套,千萬不要做出愚蠢或不體面的事情來。
然而,越是嚴防死守、如臨大敵,卻越顯示了對方的強大和自己的恐慌。理智一碰到瘋狂就跳得遠遠的,這也使得理智根本不了解它的對手。理智處于被動的防御狀態,和一個看不見的魔鬼做周旋。
弗洛伊德卻站在醫生和學者的角度,用一種冷靜、超脫的態度,直視深淵。
這是無與倫比的洞察力和魄力。那只被無數人避之不及的“魔鬼”,因為弗洛伊德的平視,終于漸漸顯露它的輪廓與五官。它依然讓人害怕,但不再是由于一無所知而導致的漫無邊際的恐懼。
如果我們仰望星空,會被那浩瀚的黑暗、微弱卻美麗的星光所震撼,那是我們所知甚少的領域。
我們的大腦和心靈也是這樣的領域。
意識是我們能看見和做主的東西,它像一束纖細的光,打在暗黑的空曠的無意識中,能被照見的地方,就不再那么可怕和失控。 人有許多本能和欲望,其中一些和我們的道德感產生了嚴重的沖突,它們被意識屏蔽掉,卻又確切地存在著,使我們陷入無休止的痛苦與焦灼之中。
直到有一天,我們的意識之光照到了那些可怕的念頭,我們終于明白:原來我就是有這么原始、丑陋、邪惡的一面。當一個人明白他的局限和齷齪之后,他反而通向了更多的自由。
柏拉圖說:
只要受理性靈魂支配,你就不會被生物或情欲的直接滿足所牽引。
弗洛伊德卻告訴我們:
本能和欲望永遠不會消失,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抑制,你所能做的,不過是終于肯誠實地面對其中的一小部分。
03 | 夢境的密碼
有誰不做夢呢?沒有。
在弗洛伊德之前,很少有人一本正經地去研究夢,那聽起來多么不“高大上”啊,就像一個三流巫師在不務正業地神神叨叨。 夢長期被貶低。在許多思想家看來,睡眠時大腦放棄了理性的組織,所以夢不過是一種幼稚、混亂、不值一提的低級頻率,就像一個成熟的大人聽幼兒的胡言亂語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弗洛伊德提高了夢的地位。他說:“夢是通往潛意識最獨一無二的途徑。”從此,想要了解自我的人們學會了認真地去對待夢。
正是因為在睡夢中,意識卸下了理性的防備,大量的潛意識——那些被抑制的記憶和欲望才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得以浮現。
即便如此,潛意識也不會直白地暴露自己,而是戴上詭異多變的面具,露出一點端倪卻又撲朔迷離。
弗洛伊德最出名的著作《釋夢》,展示了他如何摘下夢中潛意識那層層面具的高超身手。今天仔細讀起來,他那些解夢的技巧并不玄虛,而是建立在對夢者本人的細致了解之上。
他多次拿自己的夢作為研究對象,做一個抽絲剝繭的偵探,反復推敲夢里出現的人、物、情節,甚至是一束花、一個單詞代表的含義。如果你有心偷學弗洛伊德,你就會發現,要分析出一個夢的象征意義,必須要非常誠實地、不帶偏見地面對你過去的經歷。
第一步,你得先把夢的材料(夢中出現的每一個意象)一一陳列好;第二步,找出和這些材料相關的、你能想起來的所有經歷,擺放在周圍;第三步,拿出福爾摩斯的精神,對眼前的幾十個線索進行循跡和排查;最后,在瑣碎的、紛繁的網狀工作之后,你就打通了這個夢的經脈,得到了夢的精髓。
所以,沒有誰比你自己更適合解夢,你需要的只是弗洛伊德這種狠得下心直面自己和剖析自己的較真勁。
弗洛伊德給他人解夢的前提,也是要問很多問題,或者已經很了解這個人的創傷和內心情結。 這個解夢的過程聽起來很枯燥、很不浪漫,是不是?
夢最大的魅力就是自由自在、天馬行空、無拘無束和充滿魔幻的神話色彩,與現實的刻板和規則形成鮮明對比。所以大多數人更愿意像說故事一樣去說一個夢,而不想費神去計較夢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時至今日,人依然迷信夢的預兆作用,試圖通過一個夢解讀出“我會不會考試通關”“我會不會發財”“我會不會表白成功”……之類問題的答案,因為人們更關心未來的利益,而不是過去的意義。
包括弗洛伊德在內的許多心理學家卻認為,夢預測未來的準確率和扔硬幣的幾率差不多,換句話說,夢不是指向未來的,承擔不了先知的功能。
在《釋夢》中,弗洛伊德也有一些武斷的推論,比如:夢中有突出物的器皿就一定代表著男性性器官,以及,“所有的夢都是未滿足的愿望的重現”,這來源于他對人性本能論的執著。
無論如何,弗洛伊德重拾了人類對于夢境的興趣。
好些作家都有記錄夢境的習慣,他們把一個小本子放在床頭,夢醒之后就飛快地把記得的情節寫下來,因為夢總是溜得很快。心理咨詢師也會借助來訪者的夢境,破解這座冰山之下的秘密活動。
人們能夠欣賞達利這樣的超現實主義畫家,也是因他們的作品展現了自己夢境中的夸張、怪誕、變形與詭異—— 而這些都曾經被冰封在邏輯的嚴密世界里。弗洛伊德就是在這個世界的堅殼上打破了一條縫的人,讓涌動的夢境像一縷妖煙,飄了出來,路過世人面前。
達利干脆地承認,“我表現了一種由弗洛伊德所揭示的個人夢境和幻覺”,超現實主義藝術家認為這才是“比現實更重大的真實”。
盡管我們對夢仍然知之甚少,但弗洛伊德讓我們明白:夢是我們重要的一部分。
04 | 精神分析療法
一個人不要試圖去消除他的沖突,他要做的是與內心的沖突共處;正是內心的沖突決定了他在世間的言行。基于這個認識,弗洛伊德開創了精神分析療法。
“精神分析”聽起來很嚇人,讓人聯想到一群瘋子什么的,但事實是,這是心理咨詢與治療走向大眾的基礎,弗洛伊德也成為如今心理咨詢師們的鼻祖。
“精神分析”不是要剖開你的大腦,也不是給你開一大堆白色藍色紅色的小藥丸;它最重要的手段,是弗洛伊德稱之為“ talking cure ”的方法,這樸素得驚人,對,就是和你聊聊天。
年輕的時候,弗洛伊德催眠醫師那兒實習過,親眼見過催眠能讓“病人”回憶起一些遺漏的重要經歷,然后就奇跡般地治愈了。輪到他自己有資格行醫“看病”時,他知道催眠的效果是明顯的,是通往潛意識的極好路徑,只是,這個方法對治療者和被治療者的要求太高,也常有催眠不成功的時候,不太能被廣泛地復制。
于是,他試驗了一種極其隨和的方式:和“病人”輕松地聊天,讓“病人”放下防備,進行自由聯想,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比如,他會問:你剛剛說你看見條紋狀就會恐懼,關于條紋,你能想起什么呢?
來訪者A仔細想了一會兒說:我會想起醫院條紋狀的床單,我出過一次事故,做完手術后躺在病床上時,床上鋪著的就是一張條紋床單。
那是一次什么事故?
我和最好的朋友去滑雪,發生了雪崩,他死了,而我摔斷了腿。對了,那一條條雪道也是條紋狀的!
你覺得是這件事導致了你對條紋的生理反應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A痛苦地回憶著。
那你還能想到什么?不用急,你可以慢慢想。
啊!我小時候其實有個弟弟,在我五歲之前,有這么個人。
為什么想到他了?
長大后我忘記了他。我五歲的時候,和他一起去坐滑梯,我惡作劇地推了他一把,他從滑梯上飛了出去,撞到了銳利的鐵器,鐵器刺穿了他的胸,他死了。那滑梯,正好是平行的條紋!
好吧,這段略顯驚悚的對話其實很是借用了電影《愛德華大夫》的情節,反正就是類似的這么個“自由聯想法”。真實的“talking cure ”不可能進展如此迅速,通常要花好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來引導來訪者發現線索、疏通癥結。
看起來普通無比的“talking cure”,在心理咨詢的歷史上卻是革命性的,它無形中給予了“病人”極大的信任和自主權,顛覆了“醫生權威高高在上—患者被動接受治療”的關系。盡管弗洛伊德本人是一個喜歡樹立權威的人。
一個人可以自己去發現生命的幽暗深邃之處,并獲得洞見和解脫,只要他/她有悟性和意愿——這其實是“人本主義”的精神,是一個了不起的喚醒。
直到現在,心理咨詢治療師的準則也是“助人自助”:幫助一個人獲得自我療愈的能力。這也是為什么,精神分析療法的對象可以從早期的神經癥患者擴展到后來普通人的煩惱和痛楚,它能適應最普遍的人性需求。
心理咨詢界也逐漸取消了“病人”這個稱呼,以“來訪者”代替。
精神分析療法糅合了詩意和哲學。無論是聊天、催眠、夢境分析、沙盤游戲,這些做法都具有強烈的文學意味:招來深潛湖底的另一個靈魂,與之連接與對話。弗洛伊德創造的“自由聯想法”,更是與“意識流文學”在時代上不謀而合。
沒有比《追憶逝水年華》中的思緒漫游更自由的“自由聯想”了:一只小小的瑪德琳蛋糕,就像一粒種子長出了一片枝蔓交錯的森林,讓普魯斯特聯想到了厚厚七本書的過去。
同時,精神分析也帶有明確的哲學目的:“認識你自己”。無論走了多少曲徑通幽的小路,你最終是要認知自我和整合自我。
我們最常疑惑的問題是:到底什么才是真實的我?這就像我們在KTV里動情地唱著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我們早就發現了“我”的分裂性和多面性。
弗洛伊德把“我”分成“本我”、“自我”、“超我”三個小人,這三個身份經常扭打在一起、撕扯個不停。弗洛伊德要做的,就是讓每一個痛苦的人看見真相、看見沖突、看見過去、看見傷感、看見兇惡、看見丑態、看見欲望。任何一個“看見”都是很難的,因為我們總會扭過頭去,一邊逃避一邊渾噩度日。
弗洛伊德對人性并不美化和樂觀,所以他開出的藥方只是“接納”,他試圖證明的是:
無知的沖突帶來最可怕的破壞力,而被看見的沖突,就像被意識之光照亮的黑暗、被大海接納的洪水,終于不再那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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