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上，其實什么也沒有

姚晨監制并主演的《送我上青云》，最近播出了，
雖然排片率很低，但是話題倒是蠻多的。
 


互聯網上關于此片最大的熱議是女性性意識的覺醒，女性性愉悅的權利。
連我國著名的性學家李銀河老師也寫了一篇影評，大談特談女性自慰。


然而，當我帶著這樣一種獵奇甚至想看小電影的心態去看了之后，
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一部女性電影，也不是講女性性解放的。


這是一部文藝片，講的是理想的幻滅，生存的壓力，自我認同的掙扎，
以及生和死，愛和救贖。
甚至還有原生家庭的和解。


正因為新人女導演滕叢叢一次想講的太多，
導致這部電影犯了文藝電影的通病，
故事太散爛，人物不夠飽滿，節奏顯得慢而無聊。


比起日本的文藝片，
我們國產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是這一次的嘗試之所以如此重要，
是因為，
第一次我們在大屏幕上，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鮮活的女人。
她沒有年輕貌美加持，也沒有霸道總裁相助，
她一出現就跟我們正常女人一樣，真實，平淡，普通
甚至比我們還倒霉。
她沒有錢，沒有愛，沒有性，
甚至快沒有了命。






1.
姚晨飾演的女主角名字叫盛男。
盛男盛男，一定要勝過男的。
可見父母的期望。
她也算是沒辜負這個名字。
一出場，作為記者的她，就把同行四毛寫的“企業家勇救山火”
的爆款頭條的老底給揭穿了。
實際上是這位土豪想在鄉村開豪華購物中心，被村民阻止，
他居然想出這個自導自演的戲碼，希望民心改向。


我們充滿正義感的女主人公，
還順便在回來的路上，阻止了一起偷竊事件。
哪怕隨后她就被小偷的一板磚給拍暈了。


一個大無畏，有正義感，獨立堅強的
新時代女性。
居然得了卵巢癌。
盛男很委屈——我好幾年沒有性生活了。
醫生安慰她，也有處女得這病的。


為了籌治癌癥的錢。盛男去找男閨蜜四毛借錢，
四毛是實在人，直言這病說不好就死了，萬一還不上錢怎么辦？
但是好歹還有點情分，就給她攬一活兒——去替土豪的過氣畫家爸爸
寫自傳來賺這三十萬。不過他得抽成百分之二十。


他還順便科普盛男——切除卵巢之后的女性性快感會完全喪失。


就這樣，盛男踏上了救自己性和命的征程。




2. 
跟盛男一起上路的還有她的母親，未滿五十，剛剛絕經的，
梁美枝女士。


盛男和梁美枝，這對母女簡直是互為對照來描寫的。
盛男有多獨立，梁美枝就有多依賴男人。
盛男有多像男人，梁美枝就有多像女人。


她年近五十，保養得宜，皮膚白皙，秀發微卷，
一出場就是打著玻尿酸豐唇，開著粉色小汽車的嬌滴滴的女性形象。
跟盛男黑不溜秋的一身臟，成鮮明對比。


對于母親，盛男是持批判和否定態度的。
她瞧不起她，覺得她蠢，是個傻白甜。
一個沒念過書的陶瓷廠學徒妹，因為年輕漂亮和愚蠢，
被廠長青睞娶進了家門。
19歲就生了孩子，做了一輩子的家庭主婦。
丈夫出軌十年，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依然抹口紅敷面膜養小狗，一派天真的過日子。


這樣的女人，正是盛男鄙夷的對象。


而梁美枝也搞不懂女兒，
都快三十了，還不結婚，也不打扮，
更不懂得取悅男人的技巧。
她罵女兒白活了，把自己活成個鹽堿地。


 



雖然用了兩代人來做比照，
但是這也很像家庭婦女和職業婦女的對比，
在這兩個領域里，
何嘗沒有同樣的偏見和鄙視鏈？


身為兩個領域里的代表，母女二人各有各的凄苦。
盛男覺得自己這么努力，依然沒錢沒愛，甚至快沒命。
梁美枝覺得自己不被任何人需要，沒有自我，生活空虛，
她在絕經之后的猛然覺醒又無能為力，因此更顯凄惶。


踏上追尋之路的母女二人組，
一個打算弄到錢，找到愛，求個性高潮。
一個打算尋找自我，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3.
就像張愛玲說的那樣，
女人啊，女人
一輩子念的怨的都是男人。永遠永遠。


第一個男人，劉光明，
真是以一種光明的姿態照亮了盛男的天空。
他拍云，他讀詩，
他談理想，他講起生命和時間，
他的臉龐英俊又憂傷


盛男說，我要和你做愛。



她直白又熱烈，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欲望，
其實，真的蠻嚇人的。
但是也很動人。
我們女性的欲望一直是被壓抑的，是被動的承歡的，
“拼將一生休，盡君今日歡”
為什么將自己一生都毀了，
只為滿足男人一時片刻的性欲呢？
難道這豁出去的決絕不是為了自己的一時歡娛嗎？


帶我走吧——盛男說。
她的人生即將在這里畫上圓滿的句號。
可惜， 對方嚇跑了。


受挫的盛男跑去找男閨蜜四毛泄欲。
對方同樣言辭拒絕。
四毛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試過我這么好的，以后只怕會更痛苦。
這句話，拒絕得如此誘惑，以至于盛男以強奸的姿態把四毛推倒。
但是男女體力有別，
她最后只能是憤然離去。




4.
劇中的這兩個男人，
曾讓男性觀眾極度不適。
他們因此認為這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在女性主義電影里，
男人是被刻意矮化的，平庸化的。


文藝青年劉光明，居然是土豪的上門女婿。
他是一個大專都考了三年的笨蛋，
一個在眾人面前被岳父叫來背圓周率取樂的小丑，
一個為了跨入階級出賣自尊的可憐蟲。


 

俗世青年四毛，他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結交權貴，
溜須拍馬，仰人鼻息想要借力登云。
一心向上爬的丑態令人側目。


甚至劇中盛男的父親，
這位企業家，見到鼻青臉腫的女兒時，
只關心——打架了，贏了嗎？
等到盛男點頭他就滿意了，完全不在乎她肉體和情感的創傷。
然后坦然的要女兒幫襯他，
因為他破產了，是女兒該盡孝的時候了。
一邊不忘把給自己小情人買的LV包放到一邊去。


這些男人都顯得如此惡俗可恥。
然而拋開了那些抗日英雄，濟世大俠，
還有種種可笑的救美君子，翩翩丈夫
男人，不就是只剩這些了嗎？
多么真實，多么可憐。
又多么，熟悉。


盛男對這些男人都寄托過希望，
她希望父親給她錢，
她渴望劉光明給她愛，
她希望四毛給她高潮......
但是最后都失望了。


在劇中，她終于跟閨蜜四毛上床了。
那個自詡嘗了他的床上功夫，
人生再也沒法回頭的風流人物，
在完事后，
自顧自的講述他高潮后的夢境，那些迷霧，那條彩虹.......
那些他的滿足。


然后，他的身后，
沒有被滿足的盛男，正在認真的自慰。


這是一個極小，極模糊的場景，
甚至都看不到演員的表情，和肢體動作，
僅僅這么一點，
已經被影評人歡呼，中國電影史上的巨大進步。
你看看，我們的時代，
好像因為連著WIFI，就跟文明連在了一起，
然而，真是，
遠著呢！


5.


不懂男人的盛男，
在男人那里難免失望受挫。
然而天生會運用女人本能的梁美枝，
卻被土豪的畫家父親一見鐘情。
他跟她談人生，談理想，他夸她年輕貌美。
他眼里看著她啊，滿眼的春啊，愛啊
藏也藏不住。


作為本劇的哲思擔當，
這位老人在片中極有智慧的告訴盛男；
你要高興，每天大笑三聲。
你的病就是不高興得的。
...............
父母不管多么對孩子不滿意，
內心深處總是期望他們好的。
我兒子是傻缺，我還不是為他能做多少做多少嗎？
..................


這些話，老生常談，無聊至極。
然而
最后，盛男還是聽進去了。
父母送她去做的手術，
她跟父母和解，至少是表面和解了。


電影結尾的時候，
她站在高處，對著遠方，用力哈，哈，哈。


要用力的生活，
用力的歡笑。
如果你還活著。
或者，證明你還活著。




6.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然而，柳絮依然是輕薄無根的東西。
也許順著風勢能飛幾分，但誰真見了柳絮能上青云的？


劉光明這樣的文藝青年何嘗沒有讀過紅樓夢，
怎會不知道寶姐姐的柳絮詞。
但誰這輩子不想碰那么點運氣，走到風口呢，
更何況據說這是個風口豬都能上天的時代。


考不上大學的劉光明，又何嘗不是這個時代的犧牲品呢
因為我們的男權文化同樣壓抑了男人————一個男人沒有錢，沒有地位，
不配得到尊嚴。
他也借力了一把，做上了土豪的上門女婿。
但是他付出的恰恰是他最想得到的尊嚴。于是，
他上了青云，
但是他自己又跳了下去。（好在他只是摔斷了腿。）


四毛曾經也是一個有熱血有理想的青年，
他不但寫過很多頭條，還得過新聞行業大獎，
然而，最終他還是妥協在男權文化下，認為沒有錢的男人是失敗的，
失敗的男人無法得到尊重。
尊重都是錢買的。
他像狗一樣巴結土豪，最后卻連根骨頭也沒有撈到。


本劇最有錢的土豪卻又是大家一直鄙夷的對象，
連他父親都知道他是個傻缺。
大家鄙夷著他，又羨慕著他，屈服于他。
這就是現實和理想之間的矛盾。


因此，我想，
這部電影它不是女性電影，
它其實提供的是各個階層人物的現形記。
這些社會的橫剖面，給我們以沉默和思考，


那些男人女人，都是不完美的人，都是在各自困境中掙扎的人，
期待愛情，向往肉欲，想要活著，渴望成功。


這些求而不得的人，他們在理想和現實中尋找出口，
他們在滾滾紅塵中苦苦煎熬。
他們不僅僅是他們
他們也是我們。




最最通透的老畫家死了
他抵不過時光。
然而時光的最后，繁華逝去，他的孤獨
就像他的21天遠遁深山辟谷一樣，
滑稽又悲涼。


梁美枝的自我，隨著畫家的死，
又一次泯滅了。
她這一生，說到底，
確實只能做一個在男子那里求得憐愛的女子罷了，
然而她是真的可愛，
那種沒有被時光消磨的天真，
在她身上顯得著實招人憐惜。然而，她要等，
等一個不知道是今天來還是永遠都不來的
惜花人。


那些年輕人們，那么努力的生活，工作，
以為把命運攥在了手里，
只要有風，有貴人
有機會
就能直上青云，功成名就，贏得尊重和垂青。


我們在城墻外悲哀的看著他們，
但是誰也不想說破——青云之上，其實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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