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我越來越發現,有很多人是這樣的——
行為上拼命內卷,但內心很麻木,經常喊著“趕緊毀滅吧,毀滅了我就不用這么累了”。
我身邊一位朋友就是如此。
這位朋友畢業后,就在一家大型策劃公司工作,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短短五年內,做的項目一個接一個,工資一漲再漲,后來還帶著一個二十多人的團隊。每天都有使不完得勁。
直到某天身體突然崩潰了,她才被迫辭職回家休息。
但這一休息,就休息了快兩年,說什么也不愿再回到職場。
為什么一個原本充滿干勁、停不下來的人,
卻會在某天突然崩潰,變得毫無動力呢?
在我看來,它的根源就在于:“停不下來”。
關于“停不下來”,BBC記錄片《藥品依賴》曾講述過一個事例。
在美國的頂尖名校中,因為高強度的學習和考試要求,學生經常要熬夜學習,以此提升效率,獲得好成績。
而且,除了「高績點」外,很多大公司也很看重「實習和社交活動」。
所以很多學生在忙碌的學習之余,還不得不逼自己參加各種課外活動,以此增強自己的社交能力。
但是,正常人精力都有限。
于是,一種被稱為“聰明藥”的精神類上癮藥物,就成了很多學生必備的提神藥劑。
據調查顯示,至少有1/4的學生承認,自己服用過這類藥物,有一些甚至是被父母引導服用的。
為了成績和前途,選擇把自己往死里逼,不惜用藥物突破限制,過早燃燒自己的生命,也不甘停下來——
這聽起來非常極端,但在現實中,類似“把自己逼到停不下來”的事例,隨處可見。
比如我那位朋友。
從入職開始,她就給自己做了非常詳細的職業規劃,包括一年要掙多少錢,要怎么升職,工作多少年后買房等。
為此,在她工作的那五年時間里,每天忙得見不著人,從沒真正休息過,經常為了做好一個項目,熬到身心俱疲。
直到真的熬不住了,才不得不辭職回家休息。
為什么好好的一個人,非得把自己弄得身心崩潰,才舍得停下來呢?
在我看來,因為他們都聽過太多這樣一句話:
“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在過去,這是一句鼓勵,但在今天聽起來,卻十分危險。
原因在于,當下社會盛行的「優績主義」教育。
哈佛政治哲學教授桑德爾認為,「優績主義」意味著:
人們相信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能獲得想要的東西。
各種有利的條件,滋養著人們的全能自戀,鼓勵著他們去實現任何想做的事,并且去成為完美的自己。
但也正是這種鼓勵,讓人們產生了一種執念:我永遠可以做到更好——更快的效率、更多的錢、更高的成就。
從而導致我們永遠看不上現在的自己,永遠不滿現在的生活。
在《什么都想做,什么都不想做》一書中,作者喬希·科恩提到一個案例。
來訪者索菲婭,是一位很有創造力和耐力的成功女性。
但在結束某個大項目后,她突然陷入了重度抑郁中。
在咨詢過程中科恩發現,索菲婭抑郁的背后,其實透露出一個常見的問題:
太優秀的人,不會停下來,不愿停下來,也不敢停下來。
索菲婭的原生家庭幸福且富足,父母經常鼓勵她可以成為任何想成為的人,也給予了她所有力所能及的資源。
在父母的鼓勵和扶持下,索菲婭從小就積極計劃著自己的人生,甚至不敢錯過任何嘗試新東西的機會。
在她看來,全部都滿分,才是自己夢想中的完美樣子。
最重要的是,一旦做成一件事情,她就會收到正面的激勵,這更加讓她無法放松和疏忽,更加不愿停下來。
這種“成功-激勵-再成功”的反饋,讓索菲婭堅信,自己一定會有更完美的未來。
但強烈的正反饋,卻有著非常可怕的影響:
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過更好的生活,她每天都在逼迫自己拼命工作。
當一般人在追求成為“優秀的人”時,索菲婭在追求變成“更優秀的人”。
但這個“更”字,是沒有上限的——這意味著,她不可能真正地感到滿足。
相反,她被挾持住了。
并且,這種對高標準的追求,讓索菲婭的精神狀態變得極其脆弱,還多次陷入抑郁情緒。
但即便面臨著低效痛苦的狀態時,她也不敢停下,而是拼命強迫自己工作。
因為一旦停下,就意味著自己到達不了想要的未來。
但現實是,心力交瘁的她,根本沒法真正投入到工作中。
進退兩難下,她陷入了渾渾噩噩的狀態。
正如科恩所言:
當自身能力和外部現實不再約束你的時候,你反而既不安心,又無法放松。
人正是在這種矛盾下,陷入了過度疲勞和倦怠中;
又在「優績主義」的驅使下,停不下來,不斷逼迫自己行動起來的。
這種“停不下來”,有超強行動力的生產模式,會造成什么后果呢?
心理學家溫尼·科特提過這樣一個觀點:
「存在」與「行動」,是構成自我的兩個重要元素。
當「行動」的要素過強,而「存在」的要素被削弱時,一個人就很難感覺到自己實際活著。
換句話說,行動力太強,“停不下來”的代價就是:
我們會體驗不到自己的「存在」。
科恩在《在什么都想做,什么都不想做》中,提到另一個案例。
金融人才克里斯,實力頂尖,能每周工作90個小時,參與過多個公司并購,可以在高壓環境下談笑風生。
但有一天,他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起不了床,喪失了上班的動力。
渾渾噩噩一番后,克里斯決定曠工,去超市買了很多垃圾食品,開始宅在家里暴飲暴食。
很快他的身材變得癡肥,公司也因他長期曠工不得不辭退他。
這像是一種發泄,又像是一種補償。
在我們現實生活中,像克里斯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先是瘋狂工作,停不下來;
又在一個看似風平浪靜的時刻,突然崩潰。
這正是「行動」過強,「存在」太弱的后果。
在父母的高期待下,克里斯人生的前幾十年,都是一個「行動」的人:
考全優成績、上好的大學、拿更多的獎學金、做體面的銀行工作,當最優秀的員工……
他就像是被上了發條的玩具機器人,不斷踏步向前,用「行動」去獲得父母的贊許,去證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但這種僵硬的生活方式,讓他越來越感到迷茫:
我所獲得的成就,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我每天不斷工作,賺更多的錢,究竟為了什么?
他開始用“起不了床”、“拼命吃垃圾食品”等方式,去抗議上班,讓自己能被動地“停下來”。
然而,這類人還有一個特征:
很難靜下心來,非常害怕自己沒事情干。
在一次咨詢中,科恩讓克里斯躺在椅子上放松,什么事都不要做。
對此,克里斯卻感到非常不自在,甚至開始暴怒和咒罵起來。
但科恩并沒有回應他,兩人保持沉默到咨詢結束。
正是這次“不行動”的體驗,讓克里斯產生了一種新的感受:
什么都不做,也是存在著。
這是一種他被拖欠許久的“存在感”:
一種會呼吸、知疲倦、感受得到饑餓的人,所感受到的、單純的“存在感”。
也許有人問:
我就是一個“停不下來”,又很難體驗到自己「存在」的人,怎么辦?
有一個比較現實的做法是,去重建自己的「生活力」。
所謂“生活力”,就是一種能夠覺察自己現狀的能力——
我現在過得好嗎?
這樣的工作方式,我喜歡嗎?
如果按照這樣的道路走下去,我的感受是什么?快樂?壓抑?無奈?后悔?
更重要的是:我寧愿這樣活下去嗎?
比如我開頭提到的那位朋友。
她后來慢慢找到了一個重建「生活力」的方法——做鉤針毛線。
并且隨著做得越來越多,她開始嘗試把做好的成品賣出去,不僅在網上賣,還定期去街上擺攤。
在家人看來,她就是在瞎搞,做這些一點用都沒有。
但朋友卻覺得,做這件事,讓她久違地有一種自己「正活著」的感覺。
雖然賺的錢不多,甚至有時為了趕訂單,也會像以前工作一樣熬到半夜,但她一點都不感到累,還特別有成就感。
而且每次出去擺攤,都會遇到很多有趣的顧客,和他們交談,還非常治愈。
朋友說:雖然現在日子過得緊湊,但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不過如果問我愿不愿意就這樣活下去,我并不知道,但起碼這也是一種體驗啊!
朋友的經歷,讓我想起《百歲人生》里講到的一個觀點:
人們以后能活到100歲,那么一個50歲的人,僅僅是剛邁入人生的中年;
未來人們可能工作到80歲,在40歲時選擇轉行,在50歲時回到大學繼續讀書,他們可能會有2-3段婚姻。
也就是說,我們很可能會工作更長的時間,也有機會經歷更豐富的生命體驗。
所以,我們不妨把生命放到更廣闊的的維度下——
人的一生中,更重要的東西,可能不是在30歲變得特別優秀,而是找回讓自己好好過一輩子的生活能力。
就像突然停下來的克里斯。
離開咨詢室后,他開始在城市里散步,路過很多地方,走到筋疲力盡后,就癱坐在公園里看太陽落山。
克里斯心滿意足地說:
我在高中和大學都參加過田徑比賽,我跑過的路少說也有幾千里了。
但是昨天,有生以來第一次,我邁開雙腿時,并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
但在看落日的那一刻,我笑了。
實際上,我們并不需要知道自己要去何方。
也許,我們真的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成為任何想成為的人。
但在此過程中,請無條件地允許自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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