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漸漸地在草地上鋪開,孩子踉踉蹌蹌地踩在上面,笑咪咪地。爸爸媽媽坐在陽光上,互相依偎。孩子在爸爸媽媽的身邊噠噠噠地走著,鞋子有節奏地發出聲響。
男孩估摸1歲,剛會走路,有幾次重心不穩,身體后傾,孩子都能穩住,再繼續邁開腳步。但這次孩子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子順勢向一側倒下,不料腦袋撞上了旁邊推車的滾輪上。
媽媽看到這一幕,立刻就急了,上前抱起孩子,一邊檢查著孩子的創面,一邊大聲地說:怎么又把頭給撞了呢?言下之意,孩子的頭可能剛受過傷。
也許孩子感受到了媽媽的焦慮,也放聲地哭了起來。
媽媽確定孩子沒事后,揉著孩子的腦門,安撫他,并指著一旁的推車說:是它把寶寶給弄疼了,我們打它。
媽媽作勢地打了兩下推車的扶欄,孩子學著媽媽的樣子,用力地打了兩下推車。然后母子倆的情緒就慢慢地平復了。
這一招哄孩子管用,也很有趣。桌柜、椅子、墻、地板等等,所有讓孩子意外受傷的物件,都會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然而,那些物件并沒有傷害孩子,它們是無辜的。顯然,媽媽冤枉了它們。
孩子摔倒了,媽媽的第一反應可能是我的錯,但內疚會讓媽媽太難受,她需要把大劑量的自我攻擊投射到外在才會感到舒服一些,于是就認為是推車的錯、桌子的錯、椅子的錯等等,然后就順理成章地把打自己變成了打車子,打椅子等等。
這樣的轉嫁是巧妙的,一來媽媽不再自我攻擊,自責不安焦慮等統統釋放;二來車子桌子凳子被打幾下也不是個事兒。
但有一種糟糕的狀況是,有的撫養者會把攻擊投向孩子。比如,有的父母看到孩子摔倒了,會劈頭蓋臉地指責孩子,為什么走路不小心云云。
這么一來,本就受挫的孩子就挫上加錯,認為受挫是錯的,從而害怕走得更遠。如果我們現在無法走得更遠,也許是因為我們內心里住著一個害怕犯錯的小孩。
事實上,這只是一次摔倒的意外事件,我們瞬間把意外轉變成錯誤,以為,錯誤發生了,理應有犯錯的人為其承擔責任。
然而,摔跤是一件小事,有的意外卻是一生沉痛的喪失。比如,要不是他的餿主意,建議孩子去川西玩,他怎么會被地震困住,不知生死?要不是我想他了,他就不會搭這班飛機回國遭遇空難,都是我(他)的錯……
這些意外都是不可抗拒的因素使然,跟人無關。
或許有了歸咎,我們心里對意外的憤怒、不安與恐慌就有了著落,讓我們從一個失控的狀態變得可控。
不僅如此,面對自然界的強大和殘酷,弱小的人類怎能不做一些只手遮天的幻想以示反抗。
我們幻想著,一個人要是能使意外發生,同樣地,他也能避免意外,我們對這個人有著全知全能的期待,殊不知當我們正為意外自責的時候,也正是我們最自戀的時候。
另外,在我們最悲痛的時候,倘若我們能去責怪一個人,或許就能找到一些力量,從這痛苦的泥潭里掙脫,哪怕只是暫時的。有時,恨是用來防御哀傷的。
總地說來,我們之所以在意外面前找犯錯的人,或是因為我們難以面對突發的喪失,害怕體驗到喪失的無力以及無能為力時的恥感,這些觸及一個人最脆弱的核心若是敞開,讓人無法不遮掩。
只不過,這樣的痛又能遮掩多久?昨天我看了電影《突襲波士頓》,一次人為的爆炸事件帶給人的永久影響讓我深有感觸,之后我百度了當時的新聞,這段真實的片段描述,或許能給我們一些啟發。
2013年4月15日下午,波斯頓馬拉松爆炸案的現場,一位攝影記者拍了受難者茜德妮躺在一片血泊里德照片,這張照片因此被刊登在很多報紙的頭版位置。
事后,記者對這位受害者感到抱歉,因為“我覺得我貶低了西德妮,我暴露了她們如此脆弱的一面,無助地躺在滿是鮮血的地上,讓我良心不安。”
這位攝影記者后來選擇向受害者道歉,但當事人卻表示:“這些照片很重要,因為世界得知道這件事有多么得恐怖。”
或許,當我們把意外還原成它本來的樣子,即使是暴露了脆弱,這暴露本身就是一種力量。我們沒有想象的那么強大,也沒有想象的那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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