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這件事上,如何體現認同的呢?
發布時間:2020-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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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從小就對米飯有一種特別的情感:
小學時,一頓能吃三碗飯,被大家叫作“飯桶”。
高中時,到閨蜜家做客,因愛吃米飯而被閨蜜媽媽喜歡得不要不要的:好像愛吃米飯被賦予了踏實、耐勞、能干的意思,能吃米飯的女孩都不錯。
大學時,在飯堂打飯特尷尬,端著滿滿一座“白山”穿過排隊人群,總覺得兩旁滿是詫異的目光。別的女生飯量一般都是一兩、二兩,而我要打三兩甚至四兩。因為這事兒我一度受到班上女生“嘲弄”,“三兩飯”外號由此而來。
我試過很多種減少吃米飯的方法,例如多吃些別的,可這會兒飽了,那會兒又饑腸轆轆。總感覺米飯吃不夠,吃其他的補上,即便同是碳水化合物組成的主食(面食、饅頭等),都是徒勞,都無法換來飽腹感。
所以,我對米飯的情感,并非因它多好吃,而是不吃它好像無以解餓。
總之,出來工作前,我就是個米飯控,對米飯上癮。要戒?對不起,臣妾做不到。
工作后我的飯量開始減少,整天跟各路“酒肉朋友”出去大快朵頤,雖不是山珍海味,但稱得上吃香喝辣。面對各式美味佳肴,我帶著一丟丟罪疚感默念:“米飯,滾一邊去!”
懷孕期間,我更是“大開殺戒”,飯量驟降。給自己找的理由是,米飯糖量高,容易得妊娠高血糖。如此心安理得一番后,我漸漸變得不吃米飯也能獲得滿滿飽腹感。
對于現在的我,米飯變成一個隨意的、可有可無的東西:想吃它時很喜歡,不想吃時也不勉強自己。
和舊同學約飯,因我曾經的“無飯不歡”,她們都積極為我點米飯。我只好無奈婉拒:現在的我不一樣了,不吃米飯也妥妥滴。
2.
接觸心理學后,我開始琢磨自己曾經的米飯情結。我把記憶中所有與米飯有關的深刻情節列舉了出來:
❶ 4歲時,我爸到外地工作,平時只有我和我媽兩個人吃飯。有一頓晚飯,除了白米飯以外,就只有一小塊魚腩,我媽說這塊魚腩是專門買給我吃的,因為我更需要營養。所以,那頓飯我媽就只吃了米飯。
❷ 兒時被我媽養成了一個習慣,晚上肚子餓了,不吃別的,只吃鍋里當晚剩的白米飯。兌些熱水,連著鍋巴,感覺還不錯。
❸ 我媽不浪費米飯,剩飯放冰箱,存到一定量就煮一鍋“冷飯粥”,吃起來很滿足。
❹ 喜歡和我媽一起做雞蛋烘飯,生雞蛋打到碗里,熱飯蓋面燜,加味攪勻,無需其他菜,光這米飯拌雞蛋,也能飽餐一頓,關鍵還耐飽。
❺ 我從小就被我媽耳提面命式地灌輸米飯的重要性,什么“飯養命、菜養容顏、零食養精神”,說得兒時的我誤以為不吃米飯就無以保命。
❻ 我們家所有成員每頓飯標配是“兩碗飯,還要滿”,誰吃少了就要挨我媽絮叨:“最近是怎么回事了,身體出什么問題了,是不是米飯不好吃、不夠吃了”。相反,飯吃得越多,我媽就越歡心。
❼ 在我媽眼中,諸如面條、米粉、饅頭這些富含碳水化合物的東西,都不是“東西”,都不能代替米飯。她的信念是:不吃米飯,等于沒吃飯。
3.
我漸漸覺察到,我的米飯情結,隱藏著我對媽媽的巨大認同。我曾經對米飯如此依賴,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源于我媽對吃飯有一種尤為執著的追求。
我媽出生于節糧度荒時期,是計劃經濟時代的過來人。那個年代,物質極度缺乏,糧食無法敞開供應,而由政府計劃分配,糧票由此而生。俗話說,物以稀為貴。在當時,大米作為決定一個人溫飽存活的稀缺食物,其“貴重”程度可見一斑。
那時候,人們相互問候的話語是“吃飯了嗎”,考取官位被稱為“鐵飯碗”,可見好的事情大多與“飯”有關。能吃飽飯是一種奢侈。幸福,就是有飯吃。
媽媽就在這種生存條件下長大,經常面臨饑餓的威脅,無法享有飯量自由。白花花的米飯,或許曾是媽媽童年時期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當我們知道一樣東西很重要,我們就會拼命去追,但追著追著,或許我們會忘記追逐的初衷。
媽媽曾因對饑餓的恐懼而對米飯心存敬意,即便面對此后的豐盛物質,也無法磨滅曾經對米飯的眷戀。漸漸地,吃不吃米飯,和飽不飽已經沒有多大關系了。吃飯,或許其意義更多在于對過去的忠誠,對艱苦的溫習。
4.
雖然糧票已退出歷史舞臺,但卻退不出媽媽的記憶。同時,她在貧窮年代留下的印記,也無形中轉移到兒女身上。媽媽對米飯的執著追求,逐漸內化成我對米飯的自我苛求。
為什么說是“苛求”呢?回想以前那段拼命吃米飯的日子,有時其實會發自內心的厭惡米飯,覺得它淡而無味、難以下咽,但還是會要求自己盡量吞下多些米飯。有時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飽還是不飽,反正吃到一粒不剩就對了,就像圓滿完成了一項任務。
我體會了一下這種任務式的吃飯,既要依賴,又想獨立,肚子不想吃,想丟掉它,但又對饑餓充滿恐懼。而這種感覺,不正是我對媽媽經常有的情感嗎?既想離開她,獲得更大的自主性和獨立性,但又感覺離不開她,許多事情都要依賴她。
5.
在吃飯這件事上,是如何體現認同的呢?
4歲時被親戚管作“飯桶”,沒有羞恥感,反而覺得挺好,因為證實自己就是媽媽的女兒,愛吃米飯。
高中時得到閨蜜媽媽的稱贊和厚愛,感覺就像在家以外遇到了媽媽,超有親切感。
除了米飯,吃其他東西都無法充饑,對饑餓有恐懼。表面上是“沒有米飯,就沒有飽腹感”,實際上是“沒有媽媽,就無法生存”。
大學時對于能吃米飯開始產生羞恥感,覺得自己不像個正常女生,或許我開始內心對認同媽媽有不同的聲音,渴望對外尋找社會認同。
工作后、結婚后,對米飯的態度和情感開始大幅度搖擺,畢竟已經融入社會,一定程度上擺脫原生家庭的束縛,擁有一定的獨立自主權,很多事情不需要再向媽媽稟告和征詢意見。在吃多少米飯這件事上,自然也可以由自己做主。所以漸漸地把飯癮給戒了,即便不吃米飯吃其他,也不覺得餓了。
如今,媽媽對家人吃飯的飯量寬松很多了,我每次回家也就吃大半碗飯。當然,媽媽有時也會嘮叨我們飯吃太少,會影響身體。
我要么暗帶贊美地回應說:“菜做得又多又好吃,飯就吃不下了。”要么裝模作樣地去添一點飯以便應付。
6.
實際上,在對父母的認同上,又何止吃飯這一宗?小到一個習慣,大至一個決定,可能都隱藏著我們和父母之間關系的奧秘。父母身上那些源于童年創傷累積的習慣,如果缺乏覺察,可能換來幾代人對過去的溫習,難以磨滅。
正如我,歸根到底,我以前如此戀飯,其實吃的不是飯,是母愛。
媽媽對米飯的情感,被我復制為我對米飯的情感,同時也是我對媽媽的情感。我對米飯的著魔,背后是我對母愛的著迷,對原生家庭的忠誠。
我的媽媽曾經如此艱難,飽受饑餓之苦,我又怎能讓自己享受大飽口福之愉呢?米飯之于媽媽,就如同媽媽之于我。媽媽沒有米飯不行,我沒有媽媽不行,所以我沒有米飯也不行。于是從此有了我的米飯情結。
明白到這一點,我和米飯的關系也松弛了很多。至少可以米飯歸米飯,母愛歸母愛,吃不吃米飯,和愛不愛,自然沒有太大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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